黄河口纪事（25）| 渔村掠影

马宝涛

(资料图)

与公路命名习惯一样，因为连接广饶县和利津县，历史上自然形成的一条沟渠得名广利河，如今被整治为小清河复航工程的连接水道，使得济南、淄博等内陆城市可经由广利河通江达海。就在广利河尾端入海处，岸边坐落着三个年轻的小渔村，名字也简单直接，分别叫作渔民一村、渔民二村、渔民三村，上口，好记，只是听上去少了几分意境与底蕴。

我出生于内陆的村庄，除了“湾”，没有大片水面，对海边渔村一直充满了好奇。夏日的一个午后，专程来到渔村采风。

刚刚下过雨，渔民一村的水泥小路上还有片片水洼，太阳出来了，蒸腾而起的水汽使人感到更加闷热潮湿。一群孩子蹬着各式各样的破旧自行车叽叽喳喳地飞驰而过，在房角拐弯处，伸出一只脚在地上“噌”地一磨，吓得低空盘旋的燕子也来了个急转弯，箭似地钻向高空。我和同事用飞机航拍，以燕子的视角俯视渔村，砖瓦结构的民房有的起脊，有的平顶，户户带院，细细的街巷如棋盘般整齐，各种绿植见缝插针，点缀出一派生机勃勃。近看，民居的外墙有的贴了瓷砖，有的用砂粒罩面，与外地农房并无二致。只是，房前屋后到处是堆积如山的渔网，一捆捆、一包包、一垛垛。

大海的味道随风灌进鼻孔，带来一丝清凉。在海风与强紫外线沐浴下，圆滚滚的矮株石榴几乎坠到了地面，“串串红”花开正艳，丝瓜蔓将黄色的喇叭花高高地举到围墙上，一只黄色的大土狗正慵懒地趴在道路中间，有人走来甚至都不愿挪动半步，抬起眼皮斜晲一下，继续低头去舔它那只或许被扎了鱼刺的肥硕的蹄子。废弃的铁锚、缭绕着渔网的竹竿随意地倚靠在墙根，遍地可见，那姿态，像极了我老家的犁、耙、铁锨和锄头。

街道上除了玩耍的儿童，更多的是妇女和老人，他们都在自家门外织网。支一顶简易遮阳棚，底下四五平方米的工作区，可以囊括人和所有家什，墨绿色的编织材料堆在身旁，每人坐一只小板凳，面前放一把椅子就是操作台，手持网梭上下翻飞，那钢笔一样的工具人手一只，都是塑料材质，或红，或蓝，或绿。

人们手中编织的，就是一个个家庭的致富梦。“家家有船”，一位大姐一边织网，一边对我说，村子里没有土地可以耕种，所有人家都以打渔为生，男人出海，妇女和老人织网。

打开高德地图，在一片蓝色的水面上找到了小村的位置。这里前临港口，背靠烟波浩淼的天鹅湖，与相邻的二村、三村一起，位于一块三角形陆地上。

无地可种的陆上渔村，已经衍生出渔网产业。渔民在家门口织网，有的属于自用，也有的属于承接了来料加工，如果只需要更换网芯，手工费八块钱一张，一人一天能完成十张。承揽这些活计的人家，房前屋后的成品、半成品，以及各种规格的原料堆成了小山。但仔细打量，无非都是散乱的或成绺的尼龙绳，以及由尼龙绳结成的各种规格的网具。当然，描绘这幅渔村水墨画的，还有篮球大小的“大黑球”、馒头大小的“小白球”，以及报废的桅杆和各种笨重的船只构件。“大的是打扇贝的，小的是捞爬爬虾的。”渔民指着浮球为我讲解。

三个渔村现在统称广利港社区。根据资料记载，广利港于1986年由胜利油田建成通航，五年后的1991年，由油田转交东营市作为渔港使用。1993年，东营市人民政府提出“加快建设渔港渔村”精神，政府牵头到外地招商渔船，提供优惠政策建设渔民村。

1993年10月，由东平县大安山乡迁入300多人，组合成立渔民一村，拥有船舶80多艘；由滨州市沾化县迁入170多人，组合成立渔民二村，拥有大马力船舶20多条；同时，由中丹冷藏厂牵头，从东平县老湖村迁入200多人成立捕捞公司，一批泰安移民成了东营企业工人。1998年捕捞公司解散，就地成立渔民三村，拥有渔船200多艘。2001年，三个自然村合并为渔民新村，广利港社区居委会成立，当年，人口已从建村时的670多人增加到900多人。

60岁的化女士一直在老家东平打渔，去年来渔民新村照看孙子，已与儿子一家定居于此。她发现，海边的环境比老家湖边要好，生活也好，于是游说娘家弟弟举家迁来。她与弟媳在自家门前架棚织网，已经完全融入当地生活。

左邻右舍，都是这样的场景。一位88岁的老人，身着大红T恤，悠然而熟练地劳作着，“俺老家也是东平的，这活干了一辈子，比年轻人不慢。”

村中黄发垂髫，怡然自得，村外景象则显得有些繁忙。开海的日子就要到了，港口里已经千帆待发，各种渔船一字排开，一眼望不到边，挨挨挤挤，密密麻麻，国旗在每只船上迎风招展，十分壮观。我爬上船舷，一根根跳板搭在船与船之间，将几百艘渔船连接起来，跨船走动畅通无阻。一台吊车正在作业，手腕粗的缆绳被装上甲板，它亦由多股尼龙绳拧结而成，黄澄澄、金灿灿。更多的船上，是成群的男人正将新渔网运送到船上，有的肩背，有的手抬，往来穿梭，一趟、一趟……

边走边看，边看边拍，我用手机记录下渔村见闻，新鲜而生动。然后将这些片断拼接起来，组成完整的渔村掠影，竟然发现，不同人物在不同地点竟多是相同动作，织网或装舱，不断地重复着，重复着，单调而机械。

其实不止渔民，人们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。这也是生活真实的样子。